12.31 周四
隔天起來, 倒個垃圾就繼續睡
想著放假最重要的就是可以大睡, 而不是要回到哪裡
最後, 還是繼續睡到中午
雖然我知道這樣回到家就很晚了, 等於花掉一天
但是還是拿捏中選了它
一路騎到鹽程, 真的有夠遠, 需要一個半小時
我決定之後不騎進市區, 繞去新市再直接轉台39線還比較快
回到家, 爸爸整個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醒
意識有點像以前喝酒的樣子
意識混亂, 只是沒有像酒醉那樣在亂, 反而是都在睡
講話也不知道在講什麼
對他講話, 忽然好像在跟九十幾歲, 或是兩三歲的小孩一樣
怎麼變這樣
晚上, 真不知道為何還會有人要去跨年
超冷就算了, 還有疫情, 只要有一個破口就爆掉
當真台灣人那麼美麗, 都不會有破口
爸爸則是在廁所從2020 睡到2021
我和媽媽在客廳看節目, 爸爸出來時, 我們還笑說爸爸從2020待到2021
2021.01.01 周五
臨晨時聽到很大的聲音
我去拿新的褲子幫爸爸穿上
讓他靠在牆上, 幫他穿
他整個意識很模糊, 就像是我在住加護病房時, 或是有人半夜剛叫醒那樣
這好像是我第一次幫他穿褲子
檢查一下褲子, 好像有點濕
後來媽媽出來才發現走廊上是濕的
中午去買一下觀賞魚, 然後想說去給土地公上個香
一整天, 爸爸大多都還是在睡
不過今天下午好像是真的有睡著, 不是意識不清
我讓媽媽不要吵他
讓他睡飽, 才會有精神
不然整天都昏昏沈沉
好像剛從手術房出來那樣
吃個冰也是, 才幾秒又睡著
難得有機會醒來, 又跑去廁所
一坐, 常常又是一兩個小時
就這樣一直循環
這樣真的沒有什麼生活品質, 雖然活著, 卻等同於不在
連講個話都成了問題
晚上晚餐, 媽媽還要我快點吃, 因為小姑姑要來
我是覺得沒有必要特別因為有人要來而如何
何況是你們的妹妹
他們在時, 爸爸也有好長的時間在廁所
但有感覺會比較短很多, 可能爸爸也覺得不要在有客人時一直窩在廁所
爸爸在客廳時也是沒有什麼精神
差很多的是上周時, 雖然看爸爸已經有些迷糊
但還算清醒, 可以講話, 可以幹麻
而現在, 真的如剛手術房出來一樣
就算有醒的時段, 也是差不多在睡
真的醒的時間都只有不到一分鐘, 然後波段式醒來
當然姑姑和姑丈也看到模樣
相對而言, 姑丈比較安靜, 但姑姑比較多還是自己講自己的事
閒聊
有點和妹妹一樣, 比較沒有真的去和爸爸或是我們討論式的有個什麼題目
晚了, 他們回去了
我把爸爸的藥量, 從一天四次改成一天三次
只有喝藥時, 爸爸會盡全力並快速地喝掉
讓他早點睡, 我也一直告訴媽媽, 電暖扇不要關
不要設定時間
給他換上羽絨衣, 到底外套還在節省什麼?
特別是這幾天那麼冷, 好幾年沒有的寒流都來了
真不知道為什麼, 電費和爸爸保暖之間選擇保暖, 竟然要這般, 一說再說
看著爸爸的樣子, 還有他的臉
時常會想到:
[一段時間以前, 我在房間裡, 他從廁所出來, 踩了腳踏墊幾下
看看我這邊, 臉上總是有一點刻意地給我一個笑容, 可能會擦一下手帕
氣色都還不錯, 雖然因為吃藥而有點腫
大部份就這樣走開
但偶爾會走過來講幾句話, 雖然當時有點說不上的感慨
但是我總是沒有去和他真正對上話
甚至有時回應他時, 也沒有看上他
當時也說不上要怎麼做
因為我知道, 他的話真的很多, 多到真的耳朵會痛
更別說, 假如我給他對上話, 會更沒完沒了]
而現在這半年, 常回頭想
總是不知道是不是他也有不一樣, 還是真的我換了心態就不一樣了
其實現在不太會排斥和他聊天
而且都是平等的雙向聊天, 和從來的以前不一樣
以前從來沒有雙向的聊過天
2021.01.02 周六
一下子怎麼覺得假期特別短
本來有四天的假, 是周休的兩倍
卻沒有那麼長的感覺, 本來只要上一天半又能休假
卻沒有上一下班馬上要休假的感覺
爸爸狀況一直沒有改變, 一直很差
這樣真的連吃飯都有問題, 餓都會餓死
好歹從手術房出來會有營養劑, 不吃東西乖乖睡, 不會有問題
我也幫他穿了幾次褲子
看他晚上尿了褲子, 還會自己用冷水沖洗下身
那真的超級冷
以前我要求裝電熱水器, 他不同意, 現在他自己痛苦了
不得不說, 他頭腦聰明歸聰明, 但他思路卻不完整
總是會做一些很錯誤的事
他之所以會在財務上失敗, 也是這樣
中午爸爸在客廳小便
嚴格地說是在客廳睡覺, 媽媽幫他提著尿壺, 走不開
我去買麵回來
因為新宿舍的電視沒有第四台, 電視機如同廢物
傍晚, 我去買HDMI線和轉換線
挑了很久, 到了晚餐才回來
誰知道試用了才發現, 我的手機竟然不支援從typeC輸出HDMI
轉換線直接做廢
人在衰就像這樣, 錢和時間
晚上我趕快讓爸爸吃完飯, 還拿出營養品
打算如果不行, 用喝的, 看能不能喝掉它
至少不會沒有飲食
喝完藥, 我是希望他能好好躺下來睡飽
但是他卻總是說, 想要看電視
雖然他根本沒能看
其實他看起來睡著的時間, 應該如同我在加護病房的時間
說醒也不算, 說睡也不算
但是有很多時候, 外表看起來在睡, 其實意識是醒著
也都聽得到, 雖然眼睛不見得有張開
看他這樣, 想跟他講個話也講不上了
2021.01.03 周日
妹妹中午有來, 說是自己騎電動車來
妹妹她還有點不知道狀況
但慢慢地好像也看懂狀況了
她問我: 之前她來我都很開心, 這次怎麼都不講話
爸爸吃冰都會睡著, 也拿不動冰棒
我前幾天就會拿碗給他, 讓他把冰棒放在裡面
妹妹說: “怎麼滴成這樣” 一邊擦著
爸爸就有點不高興說: “不知道!”
這周回來, 爸爸都是講國語
平常都講台語的他, 很明顯就是有問題
爸爸現在這樣能夠拿冰吃就很厲害了
還問他: ”怎麼滴成這樣”, 當然會生氣
我有把爸爸的狀況仔細地告訴醫生
也把尿的顏色拍給他
我看到的是無透明的黃白色
媽媽說: ”那是你有讓他吃維生素, 不然是白色”
醫生看了看照片和影片, 覺得狀況很差, 可能最近會走
其實爸爸現在這樣, 就連局外人也覺得很糟
何況光是吃不了食物, 體力就大減
如果沒有能檢查出是那裡有問題, 而且可以有效逆轉
真的已臨終
我有此感, 醫生也這樣覺得
我把一些可能需要做的檢查項目寫給醫生去參考
包含驗肝昏迷, 驗尿, 輸血, 減藥, 等等
並告知可能的處理方式
例如, 如果真的有感染能不能輸完液就離開?
真不行, 住院盡可能縮點時間
吃完中餐我走去剪頭髮
人有點多, 我在路上於line上告訴妹妹和姊姊
她們問我: 最近可能會走, 是我說的還是醫生說的
我說: “都有!”
他們就不講話了
姊姊說, 周一她去公司處理一下, 就要請一周的假回來
因為爸爸迷迷糊糊時說, 他一直覺得家裡還有人
雖然沒有看到, 但是那個多出來的人好像都會戳一下他
我是跟他說, 我也曾經覺得還有人
不過有人就有人, 也沒有怎麼樣
搞不好還是地基主 (說不定還是派來要幫我們的)
他昨天不知怎麼的, 有說我去買樂透會中
回程, 我順著他的意去買了兩份
也去土地公那邊, 沒有拜, 也沒有投箱油錢
直接問祂能不能問, 剛好沒有多帶現金
再問祂, 爸爸是不是要走了? 竟然答: “否!”
是否只是肝或腎有問題, 可以好轉? 答: “是!”
回到家時妹妹已回去大肚, 我告訴媽媽明天去醫院要怎麼處理
吃完飯想跟爸爸講點事, 他卻不適合
雖然他坐在沙發上在睡, 我還是叫醒他, 蹲下來握著他的手, 再見
一直回想著從澳洲回來後, 一些記憶中和他互動的畫面
比如當我在房間, 他從廁所出來
比如上一次電燒手術前, 他們來我房間聊天
我告訴他, 以前機車環島在花蓮大禹車站時的那晚, 牆上的詩
我思考著爸爸真的走時, 有什麼我還沒有想好
2021.01.04周一
整個早上就在和新來的新人講實驗
中午打電話回去問
肝沒有問題, 但是腎已達洗腎標準
查了一下, 尿酸中毒和肝昏迷好像差不多
其中會有手抖的症狀和爸爸也一樣
而尿液真的有被感染
醫生開給爸爸喝的抗生素
其實正常人被感染也是下抗生素, 只是劑量可能不一樣
希望抗生素有用, 希望尿酸可以降下來, 希望他可以有好的意識
如此, 他活著才像樣, 不然有活和沒活一樣
但想著, 昏昏迷迷地走, 也是他想要的
不過, 他真正想要的是不要痛而不是沒有意識
他們也被醫生告知了已臨終, 前去看病的爸爸, 媽媽和妹妹
他們都哭了
爸爸說他的心很痛
雖然我們早有意識, 甚至自己也設想了可能是十月會走
但是怎麼還是那麼心痛
可能是因為我們家真的是很辛苦地一路走過來
從小, 我們就都知道
不只是辛苦, 其實我們都想翻身, 而不是就安存現下
因為這樣, 面對離別, 面對無望, 面對結果
反而更痛
而大家的感情反而更深
這是我們家和別的家庭所不同的, 也是難得珍貴的
反過來想著, 當時我生病時確實我已經接受沒有活下去的可能
第二次生病進手術房前一天, 我看從醫院走廊的落地窗看了一下外面, 覺得“就這樣了!”
當事人, 當時的自己, 反而很泰然
雖然我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真的知道我已經非常危險
但為什麼這次不一樣
是因為自己不是當事人嗎?
還是因為我當時只不過三十歲, 去掉童年, 沒有真的多少人生歲月
但是爸爸已經一路走上
故事有頭有尾
有了篇章, 有了劇情
晚上我在幫爸爸找他指定送葬時的歌
真的很痛, 淚也是很難停
很痛, 我都已經幾歲了, 我沒有能力幫他”翻身”
他說的: “當時一家家在拍合照, 就我們家亮在旁邊的場景”
我也都還記得
回頭想到過去的許多朋友, 還有現在的身邊朋友
實在覺得有點可笑, 一堆廢人
我也走了三十幾年了, 竟然沒有什麼人可以真心相處, 值得相處
就算是家人, 真正羅列的也不多
人生怎麼那麼孤獨
百感交及, 難列其說
有些過往, 說道不是, 其實當時也找不到解套
因為有過去的那些, 才能造就現在的我吧
不然連痛, 都不會有!
晚上終於打電話回家, 爸爸是醒的
我告訴他, 他幾年前曾經問過我:
“過去的不是, 他向我道歉, 他不知道為什麼我不太答理他, 但如果我不說
也就只能這樣, 而他吃(活)也沒吃多久了”
當下聽著, 一來覺得過去的那麼多事, 可以就那麼簡單的一筆勾消?
但是人哪能無錯? 人生都是第一次走, 我也一路錯過來!
他拉下臉跟兒子道歉, 而我曾經跟長輩道過歉嗎?
這事其實我一直放在心上
而現在我要說的是:
[確實有些覺得他的不是
但另一個原因是, 我出院時的肺非常差, 只要吸到一點點菸就非常痛苦
當然我也責難, 為何他明明聽到我咳得非常痛苦
抽菸就是不能一定走去陽台? 我只能窩在房間!
再來還有原因, 就是我想休息
他的話已經很多, 如果我再搭話就完蛋了]
這些, 這幾個月一直考慮要不要對爸爸說
又有點覺得好像也沒什麼好說的, 爸爸對於他的爸媽不也是一樣
祖母在說一些過往事
爸爸反而說: “這些都過去了, 自己的老爸老母有什麼好記仇”
這次我在電話中告訴他
他說: “我知道! 姊姊有告訴我”
我想起來, 以前姊姊好像有來問過我這件事
另外我也跟他道歉, 我真的還無能為力幫他翻身
大概沒有人知道我心裡真正想的, 一直放著的, 是要”翻身!”
他似乎有哭
因為我視訊完, 確認他精神是好的之後, 就轉電話了
爸爸說: “沒有關係! 慢慢來!”
所以說, 半年前的籤文才會那麼說:
[這一切會帶來轉變, 往正面的轉變]
到底我們的人生已經走得多深? 沒有人知道
也懶得讓人知道
我只知道人生比想像中的深
而轉變和體悟比想像的多
有些歷史故事, 有些詩, 有些歌, 也更懂
特別是那些用字, 原來千金不換
反比一個朋友曾經說:
“你又知道我過得有多好? 跟媽媽在菜市場聽到小妹說: [他念那個大學誰都可以上]”
但對我來說, 這種雞毛小事也能當重事來說嘴??? 來說自己有多辛酸???
2021.01.05 周二
老闆還是一樣機車
中午, 我打通電話給姊姊
她也終於看到爸爸的狀況有多差
我想著到底要怎麼請假
昨晚也已寫信通知, 我將請長假
雜事真的很多
我真的不喜歡這個老闆
很煩, 很吵, 很不合理, 也很弱
上周四下午, 北院區才寫來信
我休假, 接下來元旦假日
周一, 一早就在靠腰事情沒處理
沒有給我時間, 你是要我怎麼弄!
何況我根本就沒通知北部單位
是你自己先通知, 打壞了我的步調
既然你要處理, 要不要乾脆整個計劃自己收回去操作?
如果我假日通信, 難道你都不覺得我去打擾到別人休假?
這是一個團隊, 不是你一個實驗室, 我們來當短工
這樣你也在當老闆
2021.01.08 周五
經過一周的努力, 終於把事情交代完
請了五天的家庭照顧假
接著請中心的秘書, 到時候代我請特休
最後就是十日喪假
這次也很冷, 但是不同於上次12月底
這次直接回台中, 沒有多等一晚
這次看到爸爸感覺好像好很多了, 講話也都講台語
尿液也清了
可能之前是因為感染所以尿毒太, 重腎功能指數已經到了八
現在下了抗生素, 或許有恢復回來
我想先好好休息睡飽, 再來才有體力來打這場仗
2021.01.09 周六
中午醒來, 吃完中餐就去買電腦線材, 沒想到買得有點久
HDMI的線真的好貴
12月底領了一次錢, 才一周就快用完, 很驚訝
現在又領了一次, 也是才1月初而已, 又要用完了
這樣加起來一萬了!
去買了觀賞魚, 又去土地公廟那邊燒了香, 也燒了金紙, 算是答謝
買了葱抓餅回去, 想把中午沒吃完的麵線吃完, 結果媽媽先把它吃掉了
回去時, 爸爸一直在問放棄急救的事
他忘記當初他為何要簽放棄, 也想問其中一些
我猜想可能有在猶豫要反悔
因為現在更直接面對死亡的求生, 而思維則被遺忘
但漸漸地他也想起來了
急救, 他多增加痛苦的, 大家也多花錢的, 大家又不是很有錢或賺得很輕鬆
只是徒增家人的痛苦和花費家人的人生, 這不是他想要的
再多的努力, 不就是希望能給家人好一點的生活嗎?
而且救起來也是躺在床上, 廢人一個, 這更不是他所想要的
另外, 我不知道他當時有沒有聽進去
其實急救大部分都救不起來, 就算救起來也沒有能延長多久
我提到蘇醫師的例子, 救起來只多了四五天
還有陳冠誠還在當住院醫生時有跟我談過
他只救回一個, 而那位也只多活一個月
晚上我小睡一下, 七點半醒來, 爸爸在廁所喊媽媽
我起來到廚房看一下, 菜切好在盆子裡
自己就動手炒了, 炒了一道油菜
爸爸進來看著, 也拉起袖子要進來炒
接下來的茄子就給他了, 雖然沒有完全讓他炒完
熱熱的, 我拿筷子叫爸爸先吃一口
他每次都吃涼的, 這次熱熱的剛好, 至少吃一口, 吃到味道
接著, 我們三位也都拿起碗筷吃完它
精神真的不錯
晚一點, 爸爸還要我幫他看看包皮和尿道, 是不是有感染什麼的?
我看一看, 問一問, 媽媽說: “他小便會痛”
看起來應該是尿道炎
和尿管剛拔的痛感一樣
細菌感染有尿道炎也合理
而且尿道炎也會頻尿
我也先line給醫生讓他參考
2021.01.10 周日
今天妹妹帶著庭茵來
但是爸爸的狀況非常差, 大多都在睡
我帶著庭茵去買燈管, 也去土地公廟一下
她玩一下盪鞦韆, 還急著大號
回來的燈管超難換, 我和妹妹一起換好
而媽媽真的想給她揉死, 很亂來, 很難溝通, 很打結
反而是我們在用, 庭茵一開始幫忙抬桌子, 雖然我們要她不要用
桌子放好, 一下子又想爬上去
但她看到我命令她下來的口氣不太一樣, 這次就不敢玩了
但她說要去看魚缸, 不小心碰到我們拆下來的燈管被我們喝斥
竟然躲到房間裡去
等我們換完才發現她在那邊哭
她說, 她只是想要去看魚, 她不知道有燈管在那邊
想一想 [把以前小時候的我拿出來]
如果換成是我, 好像我也會覺得很不舒服
這似乎讓我學到點東西
但我也想著, 庭茵在我帶她出門時有些地方有點不對, 我卻沒有糾正, 似乎我太放任她了
爸爸整天都在昏睡, 大部份還都在廁所
應該是想要大便, 但是都大不出來
前一晚好像每幾個小時就起來一次, 我大多都知道
連嗎啡也都不喝
不太懂, 昨天看起來還算不錯, 今天狀況怎麼忽然又那麼差
一直到了晚上都是在昏睡比較多
但是仔細觀察, 他的意識是清楚的
只是大便大不出來, 弄得很累
止痛藥不吃, 可能是覺得它會更便祕
他一直吐, 有要吃胃逆流的藥
也有點脹氣
可能有不舒服, 今天才會這樣
他肚子不會餓, 但我會擔心他不吃止痛藥, 到時會痛到歪腰
至於媽媽, 有時候我真的覺得她很不是
安寧就是要讓他舒服
他不吃不會餓, 那就不要吃
想擦藥就幫他擦
而她擦藥方式也真的很不對
然後一臉臭臉, 一臉不爽
說實在, 媽媽真的也很難相處
至於妹妹, 她們一直覺得要求醫生不要講還剩多久的事
我反而說, 講了會對爸爸造成影響, 但影響並沒有錯
他本來就應該要有心裡準備
他想知道什麼就應該讓他知道
人生是他自己的
妳們可以想像一下, 如果換是自己要終老, 然後自己卻什麼都不知道?
假如連想跟別人道別, 連想跟自己道別, 都沒有機會!
我當時生病也是要求你們, 還有要求醫生, 所有的事都要直接讓我知道
我才是當事人, 事情我自己決定
當時亞東的醫生可能是因為他們有所認知
只要病人意識清楚, 病人有絕對的決定權
也可能是覺得我自己懂
也可能是我的家人也告訴他們直接問我
醫生們都沒有隱瞞, 直接問我
什麼東西我簽了, 簽了多少, 我都自己思考
這是我自己的人生
後果只有自己可以承擔
所以我否決了她們所有的告知, 如果爸爸想知道什麼
醫生就應該要講什麼
這除了邏輯上的對錯, 還有實際經驗
除非你們也走過鬼門關, 也接受過死亡
2021.01.11 周一
這次我就能陪他們去看醫生了
我指定請醫生灌腸
另外, 因為爸爸很在意醫生說的歿日
所以我讓醫生再說一次
醫生說, 他是看上次狀況很差, 覺得應該就幾天或幾周, 大約一個月內
但是現在看起來是有好一點
醫生看起來應該是有嚇到, 怕以為要有紛爭之類
我也在旁邊說: “這本來就沒人知道, 只是估一下, 有個心理準備”
“大多這個病就兩年到五年, 你不也已經拖十幾年了”
先照X光, 確認腸子真有宿便
看起來宿便已經到積到橫結腸的接口, 聽說上一次是積到升結腸的接口
我看不太懂膀胱等位置的線索, 想問醫生
如果他看得懂就請他教一下
他說, 這張圖也看不出來
灌完腸, 媽媽說, 他們用的器具和在家裡的一樣
確認媽媽知道怎麼使用之後就可以在家使用
他們灌腸時我去買水, 也順便轉帳租宿費
之前那本七子兵法, 我放在台南, 沒想到網路上有人賣舊書
想說可以買來, 不只現在可以看, 也可以有備份。
灌完腸, 覺得爸爸精神好很多, 舒服許多
要再回去給醫生看一下
爸爸也來來回回又問了很多
特別是媽媽一直覺得, 他每次都灌完腸就吃整腸藥, 然後就又鎖起來
醫生卻說, 那個整腸藥不是鎖便, 也不是排便, 是整腸, 讓一切平順
而且這種整腸藥是死菌, 其實需要吃很多顆效果才回明顯
我覺得似乎整腸藥是可以吃的
反而爸爸聽到我們原本的想法和疑問, 反而開始覺得不敢吃了
回家後爸爸又拉了一次, 下午大家都累了, 都躺下睡
晚上小姑姑和小姑丈要來
他們就也看到現在爸爸的樣子, 我也跟他們概述
從聖誕節那周至今的變化
大約就是: 回秀水後去住院, 聖誕節就有覺得有些變化但還可以
沒想到至元旦前也才幾天而已, 就變得很差, 腎也進入到指數8
後來吃抗生素之後有好轉, 而這次周末回來時, 本來看起來還不錯
他們也都有看到周六炒菜時我錄下來的影片, 昨天周日卻又變差
但感覺比之前稍好, 至少是說台語, 意識算可以, 只是聽覺和說話不太行
我們閒聊很多, 也沒有停
特別有講到我對臨終的一些想法
例如, 我覺得任何事都要讓當事人知道
例如, 我當時面對死亡的真實內心, 他們很多人還不知道, 我當時有多嚴重和危險
至於小姑姑還是一樣, 太過於把自己的思維投射在別人身上
她說, 我經歷過所以要學會放下
我反問她: “那我要放下什麼?”
(當時我才三十一歲, 人生都還沒有開始要我放下什麼?
再說, 人沒有鬥性, 天誅地滅
人, 本來就生不帶來, 死不帶去, 就是圖個過程, 看要追求的是什麼
而且憑什麼直接封殺人的可能性?
有些人可能會說, 退一步海闊天空, 但這道理不是無限上綱
哪個登天的人不是經過一翻辛苦? 而哪個辛苦不須要用努力去換?
每次遇到辛苦就說放下! 那叫逃避!
生, 如同死!)
比較特別的是, 爸爸說: “就三個人”
但明明就只有來兩位客人
餐桌上有煮一鍋湯
媽媽一直叫爸爸吃裡面有菜頭, 但爸爸明顯就不吃
其實告知爸爸有什麼東西就可以
不要總是把自己要的東西強加在別人身上
何況已表示不要
而我也意識到媽媽的問題了
她的同理心是0, 或是說非常低
所以她的很多作為, 很有問題
心裡沒有其他個體的認知
而我指的是同理心, 不是自私
自私仍存在有其他個體, 只是自己的利益地位絕對優於其他
知道了這個問題, 再去思考要怎麼處理
她幾十年來如此, 應該是改不了, 改行為較容易, 但性格是很難改的
反而我的同理心高到可以拿來進行很多特殊能力的運作
我的真實之眼就是從同理心去運作過來的
2021.01.12 周二
想說灌完腸又休息了一天
但爸爸的狀況還是沒有改善
下午去買喪禮要用的黑鞋回來, 開始懷疑到底喪禮是要怎麼樣的穿著
爸爸醒來的時間不多, 就算醒來, 意識也不是很好, 沒能說上話
順道我都會去土地公那邊看一下
這次也買了兩個蔥抓餅
可惜爸爸沒吃到
晚上大家都說想要早點睡
2021.01.13 周三
難得早上醒來, 看著股票一直漲, 精神好像也不差
似乎爸爸精神也不錯
反正已睡不著, 不如先去買衣服, 下午就可以好好和爸爸講講話
沒想到中午回來, 媽媽說她的外套太小而且很驚訝價錢, 覺得貴
我說幾百塊是要買什麼羽絨衣
自己說要薄的, 不然都穿不到, 現在又說穿起來沒感覺
很想把她捏死
中午爸爸狀況還不錯, 還可以決定要把手上的股票賣掉
看今天難得出大太陽也蠻溫暖
約爸爸到陽台去 (他抽菸我陪他)
稍為有閒聊一下
我說: “你沒賺到沒關係, 我幫你賺起來”
他回說: “好!”
很奇怪, 明明就吃完中餐, 上個小便就要出門去
已經三點了
就近的店家說沒有貨, 也沒有店對店調貨
要走去老鄭家借機車, 騎到中清路店去換
好不容易爸爸精神不錯, 想說難得可以講講話, 結果難得的機會就這樣被媽媽玩掉
雖然媽媽就她的立場是合理, 但她真的很會破壞命運
以前不懂爸爸在說什麼 (對媽媽的評論), 這幾年懂了
而我和爸爸不同的是, 我放棄治療媽媽, 我想的是怎麼處理她, 怎麼避免問題
我不想步上後塵。
還完車, 走回家的路上順便買了百香果冰沙, 這爸爸最愛
想說他都沒有進食, 半糖比較有熱量
回家時他精神很好, 喝上冰沙, 很爽
保險公司的人有來, 爸爸還能閒聊
不過喝著會冷, 也又小睡一下
我也一下子昏睡
聽說爸爸看到媽媽正在煮的菜
覺得很棒, 還要媽媽等等要叫他吃飯, 他想吃一點
但上完廁所後, 整個很有問題
看著桌上的菜反問: “怎麼煮這樣?”
我和媽媽滿頭問號, 我開始思考他的腦子裡在幹麻
後來又說: “這怎麼煮得像火鍋一樣”
後來又說: ”這是合菜, 四菜一湯”
剛剛特別叫媽媽拿出來煮的鹹豬肉, 不但沒吃, 還端著它, 要人把它端走
最後要我”講評一下”
什麼都可以用到”講評”這個辭, 點到我的死穴, 從小到大的傷口
雖然可以理解, 但是傷不是不存在
而且我可以容忍他, 但不是無限上綱
“不吃不要吃！” 我直接死硬地回回去
其次也是想試看看, 能不能把他喊醒
話說他這幾天一直有排便出來, 有點意外
沒什麼進食, 可能是從之前的小腸內的東西
他也開始同意吃上”表菲銘”整腸
2021.01.14 周四
這幾天想著, 既然休假, 能不能利用機會多賺點股票
但似乎也沒有什麼能動的, 就是放著讓它漲
看起來好像大約近中午時, 爸爸都會比較有精神
今天也是還算可以
自己說要到陽台上坐一坐, 晒一晒
中午也就簡單看一下, 或是瞄一下電視
吃點麵, 講幾句話
下午又要睡了, 不過這次是躺下來睡
我先在陽台上看著新寄到的二手<<七子兵法>>
這幾天天氣還不錯, 晒久了還有點太熱
一直看完<<吳子兵法>>也傍晚了, 大家都小睡一下
差不多到晚餐時起來
這次爸爸也是說看得好豐盛, 但今天沒有番番的
有好好地吃完飯
其實飯也是半睡半吃
但至少能吃掉
我們幫他夾一點菜到碗, 他就只要一直挖進嘴裡就好
休息一下讓爸爸洗個澡
今天下午時忽然說要換掉身上的衣服, 換新襯衫
我思考著有可能好幾天沒洗澡了, 想要換一下衣服
也可能是爸爸想說, 如果走了, 身上可以是換著新衣服
不管如何, 等晚餐後, 他同意後, 就幫他洗個澡
他上廁所是裸下身的, 看著他腫脹的肚子, 特別是下腹
總是想像能不能把裡面的瘤給拿掉
想像著如果能拿掉會是怎麼樣可能, 能像四五月時那樣?
但腎臟比較差, 整體可能會差一些
但至少精神可以正常, 也不用整天為了大小便煩惱
現在看他這樣
開始會懷疑, 當時的一線藥如果有繼續用
其加重的副作用比上現在近終的狀態, 哪個會比較輕鬆?
2021.01.15 周五
早上就醒來, 玩股票一個小時, 沒有賺到
起來盥洗後, 去外面吃早餐
覺得肚子有些餓, 也想養身體
但是早餐店的奶綠真的小小杯, 超級貴, 重點是超級淡
在早餐店裡坐了一陣子, 看著股票, 又走去附近一個地方散步
本來是某工廠的廠區, 停工很久, 現在拆除後整地成類似公園的草地
並設有保全看管
覺得這個保全真的很爽
算一算, 這塊地一萬平方公尺是老家的兩倍大, 而且還在市區
這塊地本身比公司本業還賺
中午回到家, 也是打開落地窗, 但是爸爸卻沒有要去晒太陽
直接喝完沒喝完的豆奶, 就說要躺著睡
我下午到公園去, 本來想要走一走, 散散步, 卻坐著看兵法一路看到傍晚
去旁邊的小廟行個禮, 把工作證上的護身符再過個爐
回家去, 換媽媽去市場, 她說很久沒有去了
而我就繼續讀兵書
晚上我先把吃的都放進碗裡, 直接給他挖, 一下子提起精神挖掉
爸爸還問了我: “今天股票有沒有賺?”
我們自己看了一下大陸的歌唱節目
等要睡時, 爸爸上完廁所說想要洗澡, 洗澡很舒服
媽媽哭哀著不想要, 覺得半夜了, 她想睡覺
爸爸那麼虛弱卻還能生氣: ”要哭去外面哭”
我是覺得爸爸要洗就洗, 你是在哭腰什麼
你自己剛剛不去睡覺, 看電視
現在爸爸想洗澡才在那邊睡覺比較大
而且我們都知道爸爸已臨終, 我們也就是要來照顧他這生命最後一段
現在應該是什麼事都以爸爸為最重要吧
所有的時間都要拿來準備照顧爸爸, 包含白天如果沒事就應該輪著休息
媽媽卻什麼事都只想著當成是個工作, 趕快做完手上的工作
而每次喊叫媽媽永遠都不是第一時間趕來, 都是自己當下手邊的事最重要
先完成手上的事才會出現!
對她而言, 假設在梳頭, 就會先梳完頭, 再出來
假如正在切菜, 先切完這把手上的菜, 再出來
假如正在晾衣服, 先晾完手上的衣服, 再出來
假如正在line, 先打完句子, 再出來
這樣叫做“馬上出來”
假如真有那麼一次, 就真的差了這一下下 後悔莫及
2021.01.16 周六
中午才起來, 去那空地晒太陽, 今天風真的轉大
爸爸和昨天差不多
只有中午有醒一下, 晚上醒一下
不同的是沒有躺著睡而是坐著
他總是坐在沙發上, 但是上半身並不會端坐著, 也不會後靠
而是整個往下彎, 甚至頭都已經快頂到地上了
偶爾自己會稍微起來一下, 趴在自己的膝蓋上
沒有說話的機會, 短暫的醒來, 只趕快給他一點食物
2021.01.17 周日
我醒來也先出去晒個太陽
回來時, 姊姊和姊夫已到家
煮午餐到一半爸爸拉肚子在褲子上
我跟媽媽先初步處理後交給媽媽
我則到廚房主持, 混同其他人把菜煮完
已經洗鍋休息了, 媽媽還想說還有一樣菜要煮
這又多了! 講不聽!
很意外, 今天爸爸連走路都沒有力氣了
接著妹妹和妹婿也來
餐桌上還滿熱鬧的, 但爸爸只能在客廳, 並以頭快頂到地上的姿勢睡
而棋霖特別坐的位置, 那個坐的角度剛好能一直盯著看著
我有請妹妹幫買黑襪和白襪
而她在市場用特別便宜的價錢買到
但妹妹買的襪子竟然想要用”外面的一般價”來對大家算錢
買多少就應當是多少錢, 20雙襪子, 總共也不過六百元, 更別提差價
她竟然在那邊計較, 想要利用機會賺個小錢
而且賺的對向是我們, 而且是在這種時候賺這種錢
我氣起來, 直接多丟三百出去堵她的嘴
接著, 叔叔與嬸嬸帶著祖母來
祖母喊著爸爸的小名: ”阿地啊”
當祖母走進門爸爸是知道的, 但是他連抬起頭來的力氣都沒有
低著頭, 他流了淚
(我知道那種身體感覺, 真的很累, 連一個字都很難喊出聲)
有時會閒聊, 有時也會聊後事
接著, 叔叔帶著祖母要回秀水了
祖母握著爸爸的手講了許久
祖母已下樓時爸爸竟然奮力起身, 要下樓去
我知道爸爸根本走不動, 我架著他走
往門口中途, 我告訴爸爸: ”他們已經走下樓了”
爸爸說: “我賳!”
走到了門口, 我趕緊叫姊姊把門打開
爸爸站在門口用力地喊出很大的: “謝謝!”
憑良心說那麼誠心的道謝, 我自己也還沒有過
祖母在樓下門外, 媽媽大聲回應說: “嬤有聽到”
接著妹妹也要回去了, 她竟然拿了一杯沒開過的紅茶要帶回去
我已經在虧她: ”連30塊錢都要搶!”
“晚上還有佑鋅他們要來”, 也不留給自己的堂弟妹
棋霖也一起虧: “表妹耶!”
我接著說: ”是堂弟妹!”
就算是這樣了, 妹妹還是笑笑地拿走
真是令人搖頭
晚上堂弟妹來
爸爸剛好去廁所
我們在客廳陪她們打屁聊天
爸爸好了之後卻坐在我房間, 說不要去客廳
我有點懷疑是不是因為她們都是晚輩, 也都還很小
自己身為伯父, 不想讓他們看到他這樣子
我問他要不要去原本的主臥室, 但媽媽最後還是將爸爸引導去客廳
從這裡也可以知道: 當人到了生命的盡頭時多麼無助
連去個房間都需要被引導
在門口他又不走了
我想爸爸應該是知道走錯了, 走到客廳
我只好請他們三人去把爸爸請進客廳
但從這裡也看得出來: 生命將終, 竟然那麼脆弱
爸爸還是有提點精神迎客, 也問了一下是誰帶頭要來探視
待我洗完澡, 爸爸又要去廁所
堂弟妹們也要回去了
晚上十一點半進房入睡
但十二點半又起來廁所
然後不知道怎麼的, 一直無法放下心睡覺, 一直懸著一顆心
覺得很累, 還是出來到客聽看一下爸媽
然後回到床上回想著這一年:
大約就從前年十月, 我從台中帶魚缸要去台南, 爸爸幫我洗缸開始
或是十一月, 我們在房間聊天, 爸爸他發現停藥半年多後肝臟又有復發, 準備去做電燒開始
聊到我術後騎機車環島的事, 也抽起東港鎮海宮的網路籤
去年一月, 我們一起去投總統選舉, 然後去小姑姑家坐坐
帶回了幾隻蚵蚪
過年初二時, 在院子爸爸也告訴大家過年前他又去住院
然後在五月疫情比較緩和時, 我有去回診
接著爸爸也要回診, 爸爸還聽我的話, 多喝水
結果腎功能卻直落, 一直在意這件事
爸爸的回診卻沒有診到腫瘤, 後來肚子痛去診所才發現已有五公分大的瘤
接著兩周後馬上變成一倍大
覺得澄清的醫生真的很廢, 完全有問題
竟然還給他補血藥, 醫生有弄清楚此種藥的作用原理嗎?
就是增生的生長因子啊!
六月端午連請假
大家回到台中談定接下來的事
爸爸總是沒有在聽, 自己在講自己的
看診後也臨時到大姑姑家拜訪
大姑丈特別慎重地說, 他覺得我改變很多
接著七月爸爸手術中發現腫瘤太大, 無法切除現有腫瘤, 而且肚子裡已長了非常多顆
還在住院時, 我一直讓他知道當初的澄清醫院有多麼錯誤, 那裡的醫生們有多嚴重的誤診
但也告訴他這瘤的位置有多糟, 就算是有早發現也不見得處理得掉
但我自己還是去設想, 假如能夠拿除掉
第一次在家裡看到他回到家, 覺得狀況還不錯
八月親家有來, 當晚想一想, 隔天就去回拜苗栗那邊的關廟和神農廟
接著到親家坐, 爸爸的一些反應也有些奇怪
到了父親節, 很多人都來
我也慢慢地就每周回家, 有時也不知道要聊什麼, 但就是屁話很多
九月還在讀著股票程式的書
十月給爸爸吃大閘蟹和帝王蟹
聽到爸爸在廁所洗手時一直念著, 有吃了! 有吃了!
我也常會想幾年前的他, 還有想起一些事
十月底, 爸爸去親家給姊姊送雞精, 腳已有點水腫, 穿不了鞋
當時我沒有去, 一來是有要去找房子, 二來是覺得他們都不事先講
一時要幹麻就要必須去
接著十一月, 整個腳都腫了, 但爸爸還是能一般生活
媽媽發暈, 而月中時我被派去南院新址看工程進度, 我也有發暈
去台中住所的土地公廟拜過, 之後大多每周都會去看一下
十二月初時爸爸也都還好
十二月中回秀水後, 爸爸就發痛, 我還在中研南院的玄天上帝廟拜過
到了西洋聖誕節, 有覺得爸爸有點奇怪, 但還能去大姑姑大兒子的婚禮
隔天還能吃點烤鴨, 他想要的烤鴨
接著元旦前回家, 整個就變了樣
變得非常差
我上班時心想, 覺得爸爸應該要壽終了, 準備請長假
也很難過自己無能, 沒辦法幫他”翻身”
漸漸地聽說狀況有好轉
剛請長假周末回家時, 覺得也不錯, 但才隔一天的周日就又轉差
接著的一周, 只有周三有小好轉, 還能買賣股票
接著慢慢變差
17日的周日, 大家都來看爸爸, 但爸爸意外的竟然連走都走不動
卻還能勉強起身到門口, 跟已下樓的祖母道謝
讓我感受到很大的身教
這些天, 爸爸也對我和媽媽道謝!
謝謝我們陪著他, 幫著他
我心中想著:
“不生育孩子的人啊!
你們想想你們年老時要怎麼辦啊?”
2021.01.18 周一
因為昨晚莫名其妙地很擔心, 晚上三點了還沒睡
這天一路睡到中午, 中間看了點股票, 覺得沒什麼得玩
白天醒來, 看爸爸還在, 鬆了口氣
爸爸移動已經都必須要人來抬動
甚至也沒有力氣吃藥了, 只能換嗎啡止痛貼片給他
只能很勉強喝了亞培
我說這種狀況, 連吃都沒辦法了, 就需要給他高熱量的種類
傍晚簡單出去買了點東西, 順道去土地公那
想一想, 爸爸的臨終真的太辛苦了
反而離開能夠解脫, 希望離開後如果還有靈魂, 爸爸會是身體好好的狀態, 而不是像這樣的延續
晚上媽媽煮飯到一半, 我直接接手煮完
煮的時候爸爸不知道怎麼的, 忽然說想要吃餅乾
煮不及給他吃
要餵他時, 他整個癱軟, 最多只吃了兩口蕃薯, 還不確定爸爸有沒有吞進去
媽媽為什麼不抓緊時間餵上
爸爸堅持, 排尿要去廁所
看爸爸真的坐的位置離廁所太遠, 讓他換到另一個位子休息
媽媽卻一直要爸爸去原本常常坐卻比較遠的地方休息
因為我換去的那個位置, 是媽媽常坐的位置, 媽媽她要
媽媽也不想想, 多遠的那三公尺, 對現下的爸爸來說已經是非常搖遠
每此這樣來回, 他有多累, 他受不受得了
2021.01.19 周二
早上媽媽出門, 我起來幫爸爸擦屁股, 穿好褲子
又跑去開冰箱, 開了好久, 我要關起來, 他還擋住
爸爸把整個冰箱的鐵架拉出來, 我趕快推回去
一直說: ”股票”
問是不是想要喝冰的? 也不是
最後拿出一罐高熱量版亞培
喝了一喝, 又要在餐桌上喝茶, 我泡給他喝
然後一直跟我說: “祖父(我的曾祖父)很喜歡喝茶”
想帶他去陽台晒太陽, 本來他不去
後來一直摧才去, 但我自己覺得這天的太陽有點太熱
感覺他好像也有點坐不住
又去廁所, 雖然站不住, 但硬是要用站的, 忽然自己沒有站穩往後倒
一頭就罵我: “要摔死他喔”
媽媽去買爸爸身後的衣褲, 也順便買了些喪事時我們需要的衣服
一出去都超級久, 差不多三個小時有
我特別交代她要多買, 不要少買, 一次買齊, 不要在那邊走來走去
把舊衣服帶去量大小
因為我在家族群組上請大家幫忙準備黑色口罩
也問了些事, 大姑姑中途打來, 我也告訴她媽媽剛好在外面, 趕快直接跟媽媽說
媽媽中午又買了很難吃的麵
我說: “怎麼又買這家?” 她說, 她不知道這家會用這種麵條, 她自己吃一吃也說很難吃
問題是這又不是第一次吃, 下次應該又去買, 然後再又說難吃
媽媽回來時有問爸爸, 剛剛她出門去有沒有怎麼樣
爸爸還說: “吵架”
下午換我出門去鞋的全家福買鞋, 之前買的鞋子, 商標的地方有紅色部分
這次乾脆去找全黑, 確定連內面都黑的
多花這幾百塊, 總比沒弄好被其他親戚電一輩子得好
回來算一算, 爸爸喝兩罐高熱量版的亞培, 共約680大卡
聽說還吃了木瓜
比對上他的體重, 加上零活動, 這樣的熱量攝取應該是可以了
晚上, 大姑姑和大姑丈來
也給爸爸吃了點豆花
看得出來爸爸不想吃, 但是為了不失禮, 還是很勉強地吃了許多
姑丈本來還積極地請爸爸吃
但是姑姑看到我比了個手勢, 就抓著姑丈示意他暫先打住
我就告訴他們, 爸爸這兩天的狀況已經有多差
不需要太勉強爸爸了
現在的爸爸身體很差, 當然比周一時好一點, 但比元旦初始時差很多
甚至, 至少那個時候意識是清楚的, 只是精神差
現在卻已如同失智
他也認不出來者何人, 一直問我: “是誰?”
我不確定後來爸爸有沒有認出是誰來
但當姑姑們剛來時一直瞪大眼睛, 驚恐地看著入門的地方
後來姑姑們進到客廳, 爸爸還是一直瞪著很大的眼睛盯著入門的地方
而那個地方, 現在卻是姑丈們和我之間的空間, 沒有人!
然後又問了: “是誰?”
我還問了姑丈他們家裡有沒有安神明?
想說是不是有他們家的神明跟著來
因為之前小姑姑來, 爸爸也說還有一位 (多了一位)
我想, 如果不是神祇, 很可能是看到等著爸爸的鬼差, 而驚恐的是, 這一切都是真的
中間, 我也是向姑姑和姑丈問了不少後事要注意的事
問意有三
其一, 打探近親的態度
其二, 了解遺缺
其三, 有事先告知
我也直白告訴姑丈, 爸爸之前就一直在說:
“喪禮是辦給還活著的人看的”
當然我認同, 看起來姑丈也認同
一來需要和氣至上, 一切大小事如何好, 如何差, 我都可以, 我都無所謂
就算全部人都是從頭跟到最後一程
亦或從頭到尾只有我單單一個人在上香
只要能順利完成就可以
(因為就在靈堂前, 屍骨邊鬧事, 絕對是給爸爸最大的羞辱)
也為未來各個層面上留下好的伏筆
姑丈連忙點頭表示認同
我也說: “但這一切發生的任何大小事, 我都會記住”
我只是可以讓它順利完成, 並不是忘卻所有過程
妹妹本來八點要來, 後來跟棋霖不愉快就沒來
我也告訴她
一切最重要的是合氣
如果因而不愉快, 就剛好相反
甚至要打造出親家這邊很隨和, 很能理解對方
這樣才能讓爸爸受人敬重
進而也能讓她的娘家受人敬重
最後, 她才會有靠山
如同外婆, 是不是一出場大家都會敬她三分
如此, 如果有事, 她出面也比較能緩和圓場
而對於小孩要不要出席, 到什麼程度?
一來要注意小孩本身的意思
他們也有他們的人生, 也有遺憾, 更也是個人生教育
二來要注意其他人的態度
婚禮是做給自己的, 只要自己爽就好
但喪禮是做給別人的!
如同爸爸當初在姊姊懷孕時, 要求姊姊不要出席他的喪禮
我說: “如果姊姊本身想要來, 這樣會造成她的遺缺”
“如果請親家去勸阻, 也可能造成彼此未來嫌隙”
“所以一來需要注意自己的意願, 二來需要注意其他人”
凡事要想好兩面
如果小孩去, 要怎麼管教?
如果小孩去之後, 小孩的狀況真的有點變化, 會不會造成許多人的磨擦?
如果小孩不去, 會不會也讓許多人有意見?
如果小孩不去, 會不會讓小孩有了遺憾
然後想好, 如果被提問時該用什麼理由
最後只能當事人自己去選, 然後自己承擔
別人幫的, 只是提醒
晚上, 爸爸忽然起身要小便, 然後不去廁所, 一直往錯的方向走
然後怪人
媽媽擦地上的尿, 我去提水桶
正常人都知道擦的人要在原地留著, 等提水的人來
她卻拎著滿手的尿走進來
那我何必去提水? 不是把需要整理的範圍放大?
然後媽媽卻完全不懂這道理, 還不爽地說: “她也要洗手!”
然後爸爸就生氣地說: “屎屎尿尿!”
平常講話不清不楚, 這時反而很大聲
過去的事, 我可以原諒, 但不是遺忘
忍耐也不是沒有限度, 不論是誰
偏偏他這時打中我的死穴
而且他的時代已經過去了
他的錯, 我不會再犯, 因為我不要眼看著錯誤的一生, 我又去重演
”錯事不糾, 指氣罵人”
“不明事理, 不理事由, 東牽西引”
我也就直白地回嘴
我很特別, 而這些是人生事故教我的
2021.01.20 周三
早上七點起來後就睡不著, 也一直有爸爸的聲響
聽到他在廁所裡哭:
“怎麼怎麼樣都不自由”
“我也不知道我在哪裡”
“怎麼那麼痛苦”
他神經系統已經漸入凋亡
力氣沒有, 也不能平衡走路, 需要人架著
是架著! 不是扶著
雖然今日好一些
視覺辨認也有些問題, 有時會認不出客人
空間辨識有些問題, 錯誤的方向, 或是根本不知道在哪裡
話語無法正確表達和咬字
意識類似些許失智
當然夢境和現實有些分不開
一般人重病迷茫都會有這種狀態
例如感冒嚴重時也是會有些恍神
我住院那一個月的最後一周, 也是覺得精神開始有點不平靜
躺了許久起身
接著去幫媽媽買成人尿褲
媽媽就好好地顧家
一來, 她很慢
二來, 她還要走路, 她腳也不是很好
三來, 我對爸爸實在搞不懂他要幹麻
中午回來坐餐桌, 午餐順便也能注意爸爸的狀況
畢竟客廳已滿, 而且我也搞不清楚爸爸在想什麼
倒是今天股票當沖一下子就賠掉一萬
仔細想一想, 是不是要用策略, 定下些定條
兵書上說: “先為不可勝”, “可戰而戰之, 可勝而勝之”
實做也如此
真的有抓到很好的公司且好的時機, 很可能賺錢才下去手, 否則只能乖乖等
可以玩當沖, 但必須有足夠本錢, 否則變成在敲倍率, 這是:“先為不可勝”
爸爸今天起了大水泡, 我用酒精消毒表面, 以火消毒的針穿刺後, 以抗生素塗表面
再上紗布, 固定吸除
他真的很怕痛, 其實這痛也不過像擦傷的痛, 而且他本身就有給嗎啡藥
只是他一直要去廁所小便, 每次都要解下尿布小便
但是他非常瀕尿, 又非常難尿(都要很久), 尿量又少(沒有必須脫尿布)
而且走去廁所不只要架著, 他對他來說也已經算距離很遠
更重要的是, 還很”蕃”, 好比酒醉之人, 不是可以直直地一步步去到廁所
這樣他累, 照顧的人也累
這樣能說是會體量他人?
只能說他醉了
深夜的時候起來
爸爸在廁所裡, 他把衣服都脫光
想要身體都擦一擦
當下還能夠自己一隻腳踩在馬桶上, 一隻在地上保持穩定
他背後貼了嗎啡止痛藥, 媽媽要他小心
他還能很大聲很有脾氣地說: “插小一啊!”
一時間, 感覺體力忽然怎麼都恢復了
果然白天有睡好, 晚上就開始有氣力
媽媽就不聽話, 不找時間休息
只是爸爸才剛洗完就恢復虛弱的身體, 需要架著才能去客廳, 迷迷茫茫
2021.01.21 周四
早上起來下單做當沖, 一百萬在裡面要很小心很注意
房門關上
905買進, 發現原來新制度的”市價買”等於多給一檔價去強迫買
915賣掉也是按到市價賣, 一直以為是用現行價賣, 其實也是多給一檔價去強迫賣
這樣少掉兩檔的價位, 兩千元
如果可以晚一秒賣會多賺很多
接著925又下一次單
媽媽沒事跑來說, 爸爸剛睡, 她要去匯會錢
我就想: 我就是那麼衰
上次因為爸爸在那邊玩冰箱, 只能強賣少賺
這下子又來搞這個
我想像接下來的劇本: 應該會剛好爸爸又要幹麻, 然後我就剛好完蛋
所以我直接叫媽媽下午再說
最後930賣掉, 因為盯一整個早上真的很累
後來價位就一直上去, 最後收盤934
至少還有賺一萬
眼看著台積電655的時候有很多賣單壓著, 本來有考慮要下單
誰知道竟然漲過去, 還一路開飆, 這種大型股竟然可以那麼飆
其實是很穩定地漲上去而非瞬間
但我實在怕顧不來, 畢竟已經下單在裡面當沖交易的錢很多
下午後, 我想一想, 不如我代媽媽去匯
不但媽媽不用走路, 而且媽媽也比較知道爸爸要什麼
只是現在用習慣了電子轉帳, 回到紙本匯帳很不會
另外我又買了木瓜, 也去給土地公行個禮
回家後又買飲料到公園去
這次沒有帶兵書
坐坐走走想想
也買了泡麵回家
因為能休的假沒有很多, 想要先回去工作幾天再回來
讓姊姊來換
只是今天爸爸好想連架著都走不動了
幾乎也講不出話來, 全身癱軟
當然眼珠和眼皮也都不會動, 但是拿東西給他, 他知道
飲食只能給流質用吸管
如果還有意識, 他唯一能動的也只剩下意識
真不知道他是在回顧比較多, 還是在思考比較多, 又或是都在虛無的夢境中
但是他又有這樣躺著, 躺在沙發上流著眼淚
但是沒有”哭”, 就只是流下眼淚
我拿著衛生紙輕輕幫他擦掉眼淚, 爸爸竟然把頭撇掉
他不要擦淚, 應該是他的自尊心
但至少, 他不只有呼吸, 爸爸還是有意識的
真不知道當下他是怎麼想的
腳會一直抬起來亂踢, 也不知道是睡相差, 還是在叫人
爸爸幾十年來一直以來睡相沒有很差
再怎麼樣, 他的腳會亂踢, 表示也不是真的沒有移動肢體的力氣
傍晚睡個小覺起來, 再幫忙把菜煮完
只是現在的飯菜只能我和媽媽吃了, 已不需要叫爸爸吃飯
本來放電腦在餐桌上, 我也改到客廳
換我坐在客廳的電腦前, 看一下股市的新聞節目
也要幫忙架著爸爸大小便, 換褲子 等等
11點沒什麼事先睡了
但起先也還是會睡不著, 時不時起來看一下客廳的狀況
2021.01.23 周五
一早起來, 盥洗完就準備玩股票
本來想出門買早餐, 如同上周
但已蒸饅頭, 就直接吃了
開盤有點意外, 沒有衝高
開低, 等了一下, 覺得算穩定後進場
有點怕其實要大崩
同時又多下了小支股
一開始小支股就先賺了七千, 收掉, 而且本來跌的也翻紅
覺得今天已經立於不敗, 可以輕鬆玩
甚至期望可以大賺一場
沒想到十點之後翻跌
一路吃掉本來漲的, 還吃掉本來賺的
另外因為有點無聊而且覺得那小支股又開始第二次衝
所以又下了小單, 結果卻又翻下來
就這樣, 本來以為爽爽的一天盤變成賠錢
一路盯盤很累
曾經下殺, 有點怕, 不過看起來沒有很殺, 有在守
似乎是想要小跌, 等未來再衝高價
所以沒有認賠, 一路跟到尾盤拉起來才收手
反而能小賺一點
而那個第二次下的小單, 因為其實本質還不錯, 價位仍然高高的, 就轉而放長線
如此一整天的盤, 賺了一萬而且其他的部分也出清
午後爸爸大便
但是已經沒有辦法走去廁所
甚至走個幾步都需要完全架起來才能走
最起先是需要扶著, 顧著, 上周末開始是需要架著
但是雖然是架著, 爸爸還是能自己出上力氣, 我們算是輔助
但現在是力氣只剩下維持姿勢, 幾乎力量需要靠我
全身癱軟, 如同癱瘓
下午去換個錢鈔, 要放在爸的身上當手尾錢
媽媽不知道在想什麼, 不想放上
可能是這些手尾錢大部分都是要發出去的
媽媽不想要花錢
回程也去走走, 似乎要下雨, 就到那個新建案的綠地去
回家小睡一下起來
之前都能在客廳喊爸爸吃飯, 現在已經不用了
只要看著他就好
他已經完全如同癱瘓
站不起來, 身體完全軟的, 發不出聲, 最多只有嘴唇微動
問他, 也不確定有沒有聽到, 只能用猜的
真的就如同在擲卜問神
難怪人家說: “死人直”
不知道走了之後是不是真有知覺
又是不是能恢復健康年輕時的樣子
沒有病痛的樣子
沒想到人的臨終那麼辛苦, 更別談什麼尊嚴
如同重病時, 根本很多事都不管了
另外常常手會揮動, 不知道是無意思亂動, 還是有想要幹麻
幫他換完褲子, 放他躺下的一瞬間, 有點嚇到
覺得似乎已經離世, 有點像是在入殮
我看了一下呼吸
媽媽跟我說: “晚上要多看一下”
我問她: “是不是也覺得怪怪的?”
晚上我房門沒有關, 時不時出來看一下
回想快一個月來:
聖誕節時我們還能對談
元旦時已無法談話, 也鮮少真的清醒
但至少邊睡能邊吃, 能自己起身, 能扶著走, 能講話
再下一周末, 剛請長假頭一晚的周五, 起先覺得還不錯, 還能一起炒菜
周日, 忽然又恢復昏睡原樣
雖然如此, 接下來的這一周, 本來也都還勉強算可以, 例如可以一起到陽台坐一下
過程中雖然不能對談, 但問話還能回應
甚至可以類似夢遊一樣, 神智不清需要誘導
沒想到再周日, 本來扶著變成需要架著
接下來的周三和周四交界, 也還能一支腳站著, 一腳踩著馬桶, 有力氣地要洗身體
卻從周四開始, 幾如癱瘓, 問話也無法答, 甚至連回應也要用猜的
全身, 手腳身沒有力量, 相對地我們反而不需要誘導, 因為可以直接控制並移動他的身體
似乎都是在每周末忽然再惡化
開啟手機裡前些日子的錄音對話
覺得爸爸現在真的, 活著如同不在
反而覺得他似乎很辛苦, 我們卻又很難放手
反而我自己面對自己的死亡時還坦然許多
我真正睡是在臨晨三點之後了
夢到許多人來看爸爸
2021.01.23 周六
一早就起來, 說是要換尿布
有點鬆了口氣, 爸爸還活著
架著爸爸真的有點累, 不只我累, 爸爸也累, 但媽媽動作真的很”摸”
吃個早餐十點, 先去躺一下, 睡兩個小時
中午再起來換個尿布, 吃個泡麵
今天有點糟糕, 爸爸連吸食也有點難
似乎已經看不到
我一直要讓爸爸躺高一點, 不然爸爸的心臟會受不了
媽媽的耳朵真的比鑽石還硬, 不聽就是不聽
而且應當要讓爸爸常坐, 不是常躺, 不然痰排不出去
讓爸爸高坐需要一直校正, 特別是爸爸還能是些微的活動肢體
爸爸也會想要幹麻
媽媽嫌累, 想要自己輕鬆一點
反正爸爸現在也喊不出來, 也兇不了她, 更是動不了
“你現在是能怎麼樣”的想法
最好把爸爸當個東西, 就直接放丟在沙發上
動都不要動, 移也不要移, 連尿也不要放
管他躺著不能包著尿布尿, 管他膀胱痛苦, 管他膀胱炸掉
算個時間, 像工作一樣, 時間到了再架他起來尿
“放著等他死而不是扶持到最後” 這真的是我最後面對媽媽的態度的感覺
去領個錢, 又到新空地去
發現新空地的步道剛好是”S”形
左右兩邊一邊高一邊低, 剛好是一個太極圖
裡面的流水做成方形, 剛好外圓內方
開放人進去走, 剛好會是走那個S形步道, 可能是為了要利用人氣來活地
我就去裡面打了個太極第一段
回家直接就躺著補眠休息, 但實在睡不著, 心放不下來
五點左右, 換了尿布後小姑姑與姑丈來
我說道爸爸的狀況後也講說: “不需要那麼多冰了, 他吃不了了”
聊了一下, 請姑姑幫著媽媽快煮完晚餐
爸爸一直在踳動, 不知道到底是想如何
他感覺不適, 我們也不能放下心
有時覺得是想大小便
接著換鳳恩來
她回秀水, 叔叔要求她上來看一下伯父, 她才上來的
她覺得可以買的病床, 這樣方便照顧
還說她可以幫忙出錢
雖然很貴, 如果有價值還是值得花費
但病床眼看已經過了時期, 更沒有空間擺放, 完全不切實際沒有建設性
2021.01.24 周日
睡到中午才起來
中途許多都是在夢中, 想醒來卻醒不來
有一次有夢到:
[我們三個手足和爸爸圍在桌邊
爸爸問我是不是有對他急救
我跟他保證放心, 我不會急救, 會按照他的意願]
臨晨五點, 換過一次尿布
中午醒來, 先餵他吃高熱量亞培
又吃點冰, 覺得爸爸體溫有點熱
給他量了一次體溫: 37.2
媽媽想要給他換尿布, 我阻止她
昨天沒吃, 早上五點才換, 現在換根本是多的, 重點是還累他
爸爸也有點回應表示同意
吃完中餐, 大約下午兩點, 推想爸爸剛剛吃喝的應該有排出來
給他換尿布, 竟然還有排便
我幫他拍背, 覺得有痰排不掉
媽媽一直想讓爸爸躺下, 因為這樣就安靜省事
但其實一直躺著痰會排不出來, 我們也沒能抽痰機器
坐著其實比較舒服
弄好後我出門走走散散步, 也順便買備品
妹妹剛好來台中, 聽說妹妹還能給爸爸餵上了芒果冰
聽說爸爸有出力氣主動要靠過去妹妹旁邊, 嘴巴微動像似要跟她說什麼
但沒有力氣, 講不出來, 也嘴形也猜不出來, 因為真的只有微動
我自己猜想可能是講:
“爸爸要走了” 或是 “照顧好庭茵和閔皓” 還是 “謝謝你們”
至少最後的“謝謝你們!”這句話, 在這兩周還比較有力氣時
曾經坐在椅子上迷矇時, 大聲地對著坐在沙發上的我講了出來
我們也談了談一些喪事, 特別是妹妹她夫家的祖母也病危
傍晚後, 量了一下體溫: 37.4
給他脫掉背心, 擦擦身體降溫
也試著用感冒藥磨粉, 加水混著冰, 餵他
現在真的很難餵, 不太能開口
至於眼睛已經糊掉, 也不會眨眼, 覺得他是已經看不到了
晚餐時忽然想一想, 打算把爸爸送回秀水老家
一來, 在老家終老是他的意願
二來, 他之前會要走去廁所, 老家的廁所對他來說太遠
但現在他已無法活動, 都是幫他換尿布, 所以已經沒有這問題
三來, 秀水人手多
之前他不願意直接回秀水是因為覺得這樣要花費叔叔的錢
連最終都還想著不要讓別人吃虧
但其實這也是他的家, 至於錢, 其實叔叔並不會計較
我們大家庭的優點就是人情味夠, 感情夠深
而且我們也不會用到多少錢, 再說我們可以貼補
再量了一次體溫: 36.3
不知道準不準
在餐桌上想像著之前還好好的他的一舉一動
看著在沙發上的他, 用牆面擋去多半的面容
想像他正健康地躺在那裡
雖已似同不在世, 仍然很難割捨, 比自己將離世還難割捨
這幾天忽然嚴重的變化實在不想回台南, 但休假實在不夠
小姑姑要我如何如何
我告訴她, “對和錯” 不在於她 (她不是天地)
“對和錯” 取決於我和爸爸之間的相處和交流
而至於不一定能做到的事, 我不會亂開口亂答應
何況是在生死之間, 它是用靈魂在保證
01.25 周一
早上起來我就先去醫院, 跟醫生說了這兩周的狀況之後就是談止痛貼片的開立
還有說明想要移去秀水
但是他們說:
“救護車不能從一地移動到另一地”
“只能先移進醫院, 然後開立臨終, 才讓他出來”
“但是一旦進了醫院, 一定會有很多例行檢查要做”
幫我問了可以幫我們從三樓搬到一樓的方式, 搬一次要價八百
另外也盡快幫我們聯絡彰基醫院, 可以免去許多問診, 也可以不用病人本人前去
後來那個幫忙移動的公司說: “一時間無法, 最快隔日”
所以我也放棄這方法, 但不明講, 先保留
回家後姊姊也回來了
沒想到媽媽竟然就把爸爸丟到現在
昨天都沒有吃, 一直到中午, 就算是正常人都受不了了
不然也應該讓他起來一下
我們一直告訴爸爸要帶他回老家
聽媽媽說他有回應一下說: ”好”
我說明狀況和安排後, 準備把爸爸綁在椅子上, 合力搬下樓
我想要的是速度快, 因為爸爸體力受不了
媽媽不知道又在那邊拖什麼
正常來說是必須要吃飽再工作
但是這之間多了一位體力很差又很久沒有吃東西的爸爸
所以我們應當是餓著肚子無所謂, 趕快幫爸爸安置好
最扯的是要搬動時, 媽媽說要用背的
是誰背得動? 萬一倒了是兩條人命
我沒有把握, 而且賭注是人命, 我不幹
媽媽卻回: “我背!”
你自己膝蓋都有問題, 自己走路都有問題
還想背? 這不是毅力的問題
如果倒了, 她自己不說, 直接當場把爸爸摔死, 而且機率非常高
怎麼會有人蠢成這樣
最後我用褲子還有在雲南帶回來的腰巾, 把爸爸固定在有椅背的椅子上
用澳洲帶回的手套給我和姊姊戴, 並沾點水止滑
就這樣我和姊姊一人一邊, 並偏重在後, 讓爸爸可以靠椅背避免往前摔落
媽媽在前
司機則幫忙扶著, 並注意爸爸不能往前倒
我們是反向前進, 椅子背向慢慢下樓, 避免往前摔落
每到一個平台就休息, 準備下個樓梯前也再休息
這樣慢慢地安全下樓, 我從車子裡側去把爸爸抱進去
幾個人合力才搬好
回頭我對著媽媽問: ”是誰說要用背的?”
做事情能不能動點腦子
下午到秀水, 我準備好椅子並慎重地告訴堂弟: “要把椅子固定好, 而且要很用力去固定”
然後我把爸爸從車子裡抱出來, 抱上椅子
我有看到爸爸痛的表情, 應該真的有痛
但是沒有辦法, 不過我也難得看到爸爸有反應
搬進房間後也是一個個給指令
我把爸爸抱起來的瞬間, 堂弟要馬上把椅子拿走
其他人馬上接手一起放爸爸下來
本來我是想要給爸爸先餵食
但是媽媽要先換尿布, 爸爸似乎也有同意, 有一點點反應
我又開始給指令
我和姊姊抱爸爸抱得吃力, 每一秒都很吃力
然後媽媽在那邊慢慢”摸”
叫她快一點, 她在那邊慢慢撕膠片說: ”在快啊”
是不會先撕好嗎?
怎麼會有人那麼不思考
尿布包得鬆得像沒包一樣, 連姊姊都受不了媽媽
我們倆一邊抱她, 一邊把尿布包好
至於床的安置也是一堆問題
真的不知道媽媽腦子是在裝什麼
想把爸爸往牆裡放, 到時是要怎麼抱爸爸起來
她說: “我不在, 爸爸抱不起來, 要讓他躺著用翻身的方式”
她腦子的洞不知道有多大!
正常人躺一天就很難受, 而且病人從來最大的問題就是不能一直臥床
問題還在於我已經講了好幾次, 好幾次了!
爸爸不抱起來也很難排尿
我也瘋狂把爸爸的背後墊高, 讓他幾乎可以坐臥
這之中不免需要我的強硬態度才能完成這些工作
而媽媽完全沒有懂, 完全是在我的強硬下才閉嘴
完全沒有在考慮爸爸的狀態, 就是想讓自己工作簡單
而且我跳過媽媽, 直接對著姊姊千叮嚀萬交代
坐高, 抱起身, 拍痰, 餵糖粉, 等等
最重要的是, 不能讓媽媽一直給爸爸躺著
不能讓媽媽為了省事
不能讓媽媽已經不把爸爸當爸爸, 而是當的東西
換尿布時我也還感覺得到爸爸在用力排尿
我們給爸爸想辦法推注射養份入口, 實在很難
給他擦擦身體, 讓他舒服
我吃點飯
我想這很有可能是最後一眼, 想要多看看爸爸
無奈祖父一直催
倒底是在催什麼, 坐車是有多重要?
這些長輩為什麼那麼不明輕重? 雖然我理解他不希望我太晚
我只能再多看一眼後離開, 爸爸還是低著頭在床上
姊姊等人在旁邊
晚上回到台南, 姊姊說後來有餵一點點亞培
也有照我說的推注一些糖粉進去
但狀態基本上還是不變
晚上叔叔有上來幫忙換一次尿布
我整理一下行李, 準備隨時回去秀水進行喪禮
衣服文件等, 都先裝好了
晚上我請姊姊拍我要爸爸寫的筆記本
我以為姊姊拿了筆記本會翻看, 但她沒有
晚上我就看著爸爸寫的內容
原本是希望他對每一人都寫一本
但是他只寫了一本給我的, 其實也只寫了三篇:
一篇寫他自己的人生
一篇寫我的出生
一篇寫台灣的經濟, 他要留給我的
我之前就一直告訴他盡量多寫
不用修飾, 想寫什麼就寫什麼
而他有說: “該說的平常都有說了!”
晚上看了文章才知道他年輕時是怎麼過的
他雖然平常話很多
但有些事我確實還沒聽過, 他確實也沒有講過
沒想到他的人生和我一樣
還是說, 我的人生和他一樣
因為有了類似的人生, 所以之中體會才特別深
短短幾行字道出之中的深刻
只是這裡頭, 雖然一樣的幾行字, 卻只有我能看見裡頭的千言萬語
我也請姊姊開導一下媽媽
我敬她是母親, 也知道她對我們不離不棄, 但她假如執意不改變
我的方法也只能一步一步往後退
我跟爸爸最大的不同是:
我不會讓錯誤重演, 試錯不改!
爸爸不會改變方法, 但我會
他寧願讓錯誤重演, 而我不會
讓我們可以把心思用在更有價值的地方
姊姊也問我: 爸爸屁股會一直抬腳, 會一直踢, 嘴會有聲音
我告訴她: 抬屁股是要排洩, 嘴有聲音是伴隨發出, 腳一直踢我就不是很知道
有時覺得似乎是在叫人, 有時覺得只是睡相差
因為他還會翹腳
01.26 周二
實驗室真的是一堆鳥事
重點是隔壁實驗室真的有夠吵的
一來是說很歡樂, 二來是說這樣沒有辦法專心思考
趕著要把植物病毒研究所使用的primer給整理上去
早上姊姊去彰基, 完成了安寧照護的診間登入
除了行事上的問診流程, 也要了解到時爸爸過世時的處理流程
還有臨終照顧的一些需知
白天, 姊姊會不時傳來爸爸的狀況
早上六點多, 要去彰基前說: “熟睡到剛剛”
姊姊說的注意事項中有手腳會變紫
妹妹說, 爸爸有出現斑, 她周日看時還沒有出現
她網路查一下說, 這表示48小時內會走
我當時還覺得有點亂講
醫生說爸爸有腹水, 我請姊姊強調: “那不是腹水, 那就是瘤”
姊姊有跟醫生說: “那應該是瘤”
我跟姐姐說: “不是應該! 它就是!”
下午一點時姊姊說, 爸爸睡得很沉, 有喝一點點糖
後來又說, 有喝幾口亞培, 有吞進去
接著說, 爸爸呼吸時而急, 時而慢
姊姊傳來的錄相中, 爸爸的臉已經不是印象中的那個樣子了
雖然覺得很有可能爸爸沒能等到這周末, 但我還是來上班
一來是因為可以請的假日數不多
二來是我其實有在想像爸爸走的那一瞬間
有那麼一點, 我不想要看到
想像它, 有點難接受
有些逃避那一瞬間
但是下午不知道為何
想看看能不能把事情弄完, 明午就回去
就在傍晚時, 忽然發現事情已經弄完了
五點, 姊姊傳來訊息說那個類似有痰的聲音就是所謂的“螺音”
是瀕死的症狀之一
而且手腳慢慢沒有那麼熱
要我盡快回去
原本還是想要晚一天, 明早再回去, 但不知道為何忽然就想換成馬上回去
本來我是可以直接去坐車的
但是想一想, 還是先回宿舍趕快洗個澡, 換成黑衣服
也把飯塞一塞
想說這樣才不會餓肚子, 也不用再洗澡, 衣服也換好
沒想到飯塞到一半
七點半, 姊姊說已經幫爸爸塞了肛門的止痛塞劑
呼吸全部都是螺音
一分鐘呼吸40次
腳也已經不踢了
我剛好騎車出門, 停在中研院
心裡想著可能會來不及了, 祈禱著讓我可以來得及
我搭八點初的高鐵, 八點58分到烏日
八點七分時, 姊姊傳來影片
本來爸爸眼睛是閉上的, 其實也不是全閉
沒有對焦, 而且眼球模糊, 沒有所謂的眼神
但忽然眼睛張開, 而且是很開, 死瞪, 沒有對焦
呼吸是用嘴, 而且很僵硬的動作
讓我想到魚要死掉的最後那幾十秒
我看到這樣有點嚇到
我知道我來不及了, 來不及了
而這時的爸爸不知道還有沒有真正的自我意識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感覺如果還有意識, 也沒有所謂的思維了
只有全心意集中在自己身上, 而且之中應該還是有害怕和痛苦
如同當初我手術後住院時, 心臟可能暫停幾秒時的那樣
當時我知道身邊有人, 但其實已經聽不到, 看不到了, 只剩下很些微的意識
而那意識是集中在自己身上
更包含了驚恐害怕和不舒服
我從手機遠端要求她們一直陪爸爸說話, 不要讓他覺得孤單
她們說她們一直在這麼做, 要爸爸等我回來
8點17分
姊姊說爸爸走了
感覺依稀還有一點氣息
但是姊姊覺得應該已經沒有了
摸不到脈搏, 身體已經定格
我問: “爸爸最後一吸, 有痛嗎”
姊姊說: “有很大吸一口”
我正坐在高鐵上, 頭一直敲打著窗子
我告訴姊姊: “用被子把爸爸包好, 我還想要握到熱熱的爸爸”
在高鐵裡, 我還是忍不住掉了幾滴眼淚
下了車, 掉了幾滴眼淚, 然後我忍住, 搭了計程車回秀水
腦子裡回響起爸爸對我說過的話
“人已經走了, 不要急, 慢慢來, 穩穩地”
下了車, 院子已經有很多人, 我也不知道到底有誰
而誰是誰
我也沒有跑, 沒有叫, 慢慢走著
就算叔叔喊著: “還不快一點!”
因為我知道, 我急已經沒有用了
爸爸也說過: “不要急!”
再者, 當下心裡真的很複雜
有那麼一點不想進去, 又有那麼一點想趕快進去
在房間外我穩穩地放下背包, 阿公叫著我
我放穩背包後才走進去
一見到爸爸沒有眼神的他
我也停住了
許久, 我狂流眼淚
“爸爸我到了! 對不起! 謝謝你!”
我緊握著爸爸的手, 握得非常緊
我不知道爸爸的手會不會痛, 我只想知道他知不知道我握著他
他的手真的還是熱的
我講了很多
我告訴他
“你自由了! 你不會痛了! 不用蹲廁所了! 你不用再辛苦了”
“我看了你寫的東西, 你和我一樣!”
“……”
我握了好久, 握得好緊, 好用力
漸漸地我感覺到涼了, 抬起頭, 盯著爸爸
“他真的不在了”
之前雖然都要看呼吸來判斷還有沒有活著
但是沒有現在這種感覺
現在
真的覺得他的意識, 他的自我, 他的靈魂, 不在了
現在的只是一個殼
如同脫下來的蝦殼
不知道為何, 平常說的靈魂, 說的軀體
雖然知道意思, 但就是沒有現下的這感覺
而現在真的覺得走掉的”靈魂”和留下的”軀殼”
字詞, 千金不換
我說: “爸爸越來越涼了”
我還是用力握了好久, 看著爸爸的樣子, 一眼閉上, 一眼混濁
摸摸他的頭, 額頭已經是涼的了
不只是我, 姊姊, 妹妹也都在哭
媽媽一直說: “你真的走了喔!”
祖母就哭得很像孝女哭墓, 還喊著: “你醒醒, 開開眼” 之類
叔叔就叫祖母不能這樣, 這樣會走不開
我也不知道我握了多久, 應該有二十分鐘吧
接著我再用力一握之後, 把爸爸的手放好
用被子蓋上
我隔著被子摸著他的手
繼續檢視著他
半道別地告訴他: “他辛苦了, 不會痛苦了, 你可以自由自在了”
姊姊, 妹妹也慢慢改成道別和祝福
接著其他人忙著準備後事, 很多人都離開
我卻覺得怎麼可以把他丟在這裡, 我還是獨自留坐在爸爸旁邊陪他
我從爸爸身上拿出原先放在他身上的錢
有些是原本就放在身上, 有些是外婆給他的紅包, 有些是後來放給他當手尾錢
也順便把護身符拿下
接著禮儀社的人問: “要給他穿壽衣, 還是西裝?”
我想了很久, 最後拿出硬幣擲問
我問的是: “爸爸在不在?”
如果在的話, 接著就要問衣著
但是怎麼問都沒有聖答
我想爸爸應該是誤以為我是在問他還有沒有在世?
本來打算把最接近妹妹和姊姊婚禮時製作的西裝留下
但這時我改變心意, 決定給爸爸穿上西裝
想讓他體面地走, 他應該也想要體面體面的
所以他也不插管, 不急救, 甚至要回老家
接著禮儀社的人來要把爸爸抬上紅布, 然後抬去正廳
我幫忙提著中間
這時我覺得爸爸怎麼一下子變成了一個”東西”
和抬動病人還是不一樣, 感覺真的變成了一個”東西”
抬到正廳後換上衣服, 我在旁邊看
忽然被其他人叫走, 說要問爸爸的遺相等
我心想:
這種東西不急著現在吧, 而我必須要盯好爸爸的身體
到底你們分不分得清楚輕重, 特別是祖母
當我回去大廳時, 爸爸的遺體已經整理好, 但是手套穿得很隨便
我認真地把爸爸手上的白手套穿好
我們跪著拿起香, 我, 姊姊和妹妹
禮儀師說: “拜三拜! 現在有什麼話跟爸爸說, 他有聽到”
我哭著道歉: “對不起”
道謝: “謝謝你把我帶來”, “辛苦了”
祝福: “你自由了, 不用在蹲馬桶, 不用再痛, 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接著換姊姊和妹妹, 她們也哭成一團
接著深深地跪著, 再拜三拜
我收起香, 插在爸爸的腳尾飯
腳尾飯是一碗飯, 上面有一顆帶殼的蛋, 一雙筷子合併垂直地插在飯上
我認真而用力地將香插得深深的
接著, 他的旁邊放了一張椅子, 上面套了襯衫, 褲子和鞋子, 形同爸爸正坐在椅子上
師姊寫好牌位
小香爐裡放上沙子, 我看沙子放太少, 拿去要裝滿一點
叔叔就去把沙子裝多一些
我頭上綁上孝頭巾, 姊姊和妹妹則套上白頭套
師姊點上大香, 讓我拜三拜後給插上
我們三位拿著香, 在師姊後面
她誦著經
接著讓我拿著招魂幡搖動
我再用十元銅板問他有沒有被招來
一擲就有
接著我們靜靜地在師姊後面, 誦經後
師姊交代完就離開
大香要接上不能斷掉, 兩香不能插太近, 怕舊的短香會將新的長香燒斷
早晚要拜飯, 約七點拜早, 五點拜晚
我們到門外放一鐵盆, 在上面燒冥紙
其中要對折後一張接一張地接成一條, 在盆子內緣裡
讓它從頭一路往後燒
盆子是圓的, 所以要在它的後面一直接上去
但是又要小心不能接過頭, 不能讓頭端去燒到尾端
我們要跪著慢慢地燒
整疊冥紙的第一張還要拿起來不能燒
這時三位堂弟妹們都一起來
燒了很久, 晚上三點了才結束
過程中我一直告訴大家
接下來有要做什麼都要慢一拍, 確定了再做, 才不會做錯
我也告訴大家, 凡事要忍, 最重要的是讓事情圓滿結束
我也慢慢會講一些事
比如: “我以前都不知道, 等看了爸爸寫的簿子才知道, 原來他跟我一樣”
等等的話語
他們有在問, 要用樂隊還是古樂?
講得實在是很難懂, 兩個有什麼不一樣? 只能想說以前明寮叔叔是怎麼做?
中途我想起好像有一種是儀隊式的
覺得爸爸應該會喜歡, 大家好像也覺得可以, 就去跟他們說能不能換用儀隊
結束後叔叔煮了一些麵, 趕快吃一吃
因為三個小時後, 六點就又要起床, 準備早上七點拜飯
睡覺時他們大家在等我安排要怎麼睡
我直接和媽媽就睡在爸爸的房間
妹妹有點疑惑
大概是想說那是爸爸剛剛死掉的地方, 屍體放的地方耶
我告訴她, 爸爸躺過的又怎麼樣, 那是”爸爸”躺的, 那就我自己來睡
晚上我注意到媽媽在哭
說著: “那些阿姨們真的從頭到尾連一通電話都沒有來過”
大約五點吧, 就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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